三年多前，丈母娘晚上散步，碰到一只碰瓷的狸花猫，一直在她脚底下撒泼打滚，丈母娘给它买了一根火腿肠，它吃完依然缠着老太太不放，老太太心一软，装在一个捡来的塑料袋里就拎回来了。

这种猫我们取名啤酒，没多久，它就像啤酒泡沫一样膨胀成一只十五六斤的巨猫，本来以为它会陪我们很久，没想到，竟然因为心脏病走了。

啤酒是只没什么心事的猫，去势之后，除了吃就是睡，别的猫会趁我们不在意，溜到屋顶上玩，他一点也不感兴趣。即使到了天台，也是嚼几片嫩叶子，然后就在椅子上呼呼大睡。

啤酒对人很依赖，每天都在家里巡视，一一点名，我有时关门在书房喝茶，它非要跳开门，进来看看。来了也不乱窜，在我脚边躺倒，摊开四肢，打个盹就走。虽然只是半个小时的盹儿，可睡得极香，又打呼噜，又说梦话。

有它在，我们在屋里不能关门，否则它非跳开门不可，要是反锁，它会一直跳，一直跳，直到你受不了，开门让它进来。它见了人，就放心了，转一圈就走，等一会，见你关门，还是要跳。

啤酒来时长得极丑，吊梢眉，眯缝眼，像极了藏狐，后来长胖了，脸圆了，腮发了，倒也有几分神气。看来容貌真的能随着环境改变。

刚上小学的时候，放学回家早，家里经常没人，我就在院子里等大人，青城秋天冷，小风一吹，透体寒。我那时人长得瘦小，不抗风，胆子也小，连家里的公鸡都怕。风一吹，就缩在角落里，天寒腹饥，莫名就有了悲秋之意。虽然只半个小时，对我这种情绪特别敏感的小孩，也觉得无比漫长，甚至会对家里大人心生怨怼。偶尔，邻居家的猫会溜过来，钻进我怀里。那也是一只狸猫。我现在都不知道它为什么过来，我家和邻居家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，关系并不算好。我虽然喜欢猫，但一个小孩，也没什么东西喂它，我们不过是点头的交情，它其实大可不必跑出温暖的房间，过来安慰我。虽然小小一只猫，只能温暖胸前一块，身上其他地方，还是一片冰冷，可有个活物陪着，心里会舒服不少，怨气也会少一些。

那只猫叫什么，长什么样，早就不记得了，只记得，拥着它时，胸前的温暖。就像现在抱着肥嘟嘟的啤酒一样。半年前，突然看它拖着后腿，靠前腿爬行，我心里一紧，那是心脏病的标志，我家果汁就是因为那个走的。好在啤酒就爬了几分钟就好了，我自我安慰，或许那不过是它无聊，想出来解闷的花招。两个月后，它又开始爬，这次爬了十来分钟。送到医院，果然是心脏病。这个病现在无解，只能吃药维持，但医生说，治心脏病的药，会伤肾，而护肾的药，又伤肝。西医头疼医头脚疼医脚，分而治之，到后来，所有器官都被搞得衰竭。

啤酒看着傻乎乎的，其实心里明镜似的。去了一趟医院，各种检查，然后挂水吃药，它就知道自己得了重病。它又胆小，从此一蹶不振，第一次去医院治疗就轻了一斤，第二次去又轻了八两多，眼见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，都颓废了下来。我们不忍再送医院，开了些药，每天定期吃一点。它身体像泄气的皮球般，快速萎缩下来，不到一个月，就从一只十五六斤的大猫，缩成五六斤。

临走前一天，啤酒挣扎着去了天台，又嚼了几片叶子，躺在阳光下睡了一会儿，我们还以为它恢复了点，谁知竟然是回光返照。

第二天一早就走了，缩成一个小团，在床上我们脚边的位置，那是它平时最喜欢的地方。

有些小动物，就是来报恩的，当时可能不觉得，现在想想它贴着我脚边打着呼噜酣睡的样子，竟然觉得那么温馨。

当时应该抱抱它，就像抱小时候钻到我怀里的那只猫。